空气里是早春雨后的清甜的味道。有鸟群飞过门前的梨园留下的喳喳的声音。梨树的枝丫还是光秃秃的胡乱伸展着，还没有鼓芽。她想，离春天还有一段时间，天气还是阴冷的，但是下过雨，梨树的嫩芽也许会探出头来吧。
　　她穿着一件廉价的绿色平绒斜襟长袖旗袍，头发在两旁梳成粗粗的麻花辫子，裹着一件薄棉大衣，很清秀的样子。
　　她不知道他在哪里。这样的问题萦绕在思绪里无数遍。也许她是知道的，只是不想在现实里清醒自己而已。这种反复的回想从一开始就让她迷醉。她知道不仅是他在哪里的问题本身，而是因为他仅仅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。
　　她是在网上邂逅他的。是她高中毕业的第一个情人节的晚上。视频里，他穿着裁剪非常合体的棉质白衬衣，咸绿色灯芯绒粗布裤子，寸头，有锐利的眼神。
　　你可以叫我森。虽然我的网名是“你的情人”。
　　她感觉有种暖暖的热流在血脉里涌动。她喜欢他干净恬淡的样子，有教养很好的气质。虽然她只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少女，接触的也都是平实敦厚的农家人。但是她骨子里天生对艺术有很好的感悟，她欣赏得到他只有家教良好才有的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味道。
　　高中毕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的晚上，她第一次上网，和一个叫森的男人在网上邂逅。就像是电影的开场序幕，他和她似乎注定要上演一段不可预设的剧情。
　　在哪里上班呢？他问她。
　　在家务农。她的表情里是少女才有的羞涩。
　　为什么不出去打工？他的表情并没有吃惊。
　　也许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。她的神态在犹豫。他觉察到了，平静的微笑了一下。但是并没有说话。
　　她在心里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。也许这个叫森的男人会帮她在城市谋一个合适的职位呢。想到这里，她不禁哑然失笑了，为自己萌生的念头。高中毕业后，她没有考上预期的大学，贫寒的家境不让她产生任何幻想。身下还有一个念初中的弟弟，她选择了退学。在农村，女孩子能念到高中已属不错。虽然也想到城市谋一职位，但凭她可怜的人际关系，又没有文凭，谈何容易？
　　毕业半年，她喂猪，做饭，下地务农。整个人看起来也邋遢了许多。常常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化纤布质裤子，旧得磨得起毛的毛衣。她连自己内心深处唯一的爱美的天性也深深地埋藏起来。可以说，从外表看，她与农村结过婚的妇女已没有什么两样。
　　父亲为她的辛苦劳作心存歉疚。在弟弟的鼓动下，在她毕业半年第一个情人节的晚上，她来到离家不远的镇上的网吧查一些资料。一种奇怪的心态促使她来到ＱＱ聊天室，然后便有了开头的一幕。
　　她没有为她朴素的衣着自卑。她相信她在女孩中是美丽的。有些美丽只需要用心去感悟，而不是后天的华丽衣容。
　　聊了很久，外面传来了稀稀落落的雨声。是这个春天的第一场雨。
　　似乎是漫不经心的，他打过一行字。
　　“你有没有考虑也许有一天，有人会送花给你，在和这样一样美丽的情人节晚上。”
　　她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。外面的雨似乎停住了。她想起她还没有做完的农活，院子猪圈里的猪仔。她是还没有恋爱过的女子，可是生活的沉重已给她的生命打上琐碎的符号。她匆匆地下了线，没有说再见。
　　走回村子里的时候，天气已放晴。只是天色已晚，空气里是雨后潮湿的泥土味道。早春雨后的冷风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。她才发现，她还是穿着那件高中时期穿着的灰色的细条纹粗布裤子，磨得起毛的红色毛衣……虽然春节才过去不久，阳历２月１４号这个新年以来的第一个洋节，她还是如此朴素，甚至新年里，她也许就根本没有换过新衣服。
　　她微笑着仰起头，看了看还是灰白发暗的天空，想起刚才男孩也许是不经意的话，“也许有一天，有人会送花给你”。也或根本不是刻意，她第一次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愫黯然神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