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乎是每一夜,她都是半睡半醒,只要凌晨时分,他一踏进家门,她就会清醒过来。在黑暗中,她感覺他躺在她的身侧,感覺他的呼吸,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。
ONE
她20岁那年,在C城西郊的一间政法大学读大二。那日午睡过后,宿舍内空无一人,她起床刷牙,哪知手上的玻璃杯滑落到地上炸得粉碎,尖锐的疼痛也蔓延开来,原来是惊慌之余,右脚又踏在碎玻璃上。她痛得咝咝吸着气,穿一只拖鞋一跳一跳地下楼去。盛夏的阳光像猛烈的烤炉,校园里有点人迹罕至的意思。从宿舍楼到校医室颇有一段距离,实在跳不动了,就坐在路边的花坛上休息,抬起右脚检查伤情。是真的很痛,也是阳光太刺眼,她的泪水潸然而落。
然后,是他经过捡到了她,俯身抱起她的时候,她很想闭上眼睛在这怀抱中沉沉睡去。医生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,她痛得龇牙咧嘴,痛到极致,她用指甲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抓出了血痕,他连眉都没有皱一下。
她的伤好以后,他们很快成为恋人。她比他大一岁,他在同校读自考。
TWO
他是个才华横溢的男生,在音乐上的天分让她惊叹,且他长相英俊,弹吉他的时候头发随风飘逸,颇有些大牌明星的气势。彼时,他们已经搬到学校附近的城中村居住,小小的房间,公用洗手间,简易厨房就设在走廊上。每晚放学后,她和他携手去买菜,她做饭的时候,他就在房间里看书或弹琴,夜深的时候,他会一次次要她,他们的身体,从陌生到契合。偶尔,也邀三五个同学来做客,她忙前忙后,他和他们高谈阔论。是那种满满的扎实的幸福感盘踞在心里,以为这样就是一生吧。
大二结束的时候,他筹备九月份去北京参赛的事。那段时间,他的琴练得很疯狂,写乐谱也通常到很晚。每个人都说他胜券在握,可他的眉头却越拧越紧。大赛前半个月,他忽然在某个夜里摔了琴,说不练了,不去了,走这条路的代价太昂贵了。可是转瞬,他眼里的泪就落下来,如暗夜里的星辰,刺得她满心疼痛。她惊慌失措如受惊的小鹿,却只能把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,柔声安慰。
她拿出自己下一年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给他,谎说是自己多年积攒的零用钱,让他去安心参赛。
两个月后,他铩羽而归,眼里满是黯淡。而她,早已悄悄地退学,在律师事务所谋到一份打杂的工作。是,他的梦想太昂贵了,她却想养活他的梦想。